2010年11月17日

明年今日


27歲, 對著鏡子,身上的眼紋,魚眉紋,橙皮紋,告訴我,我長大了。

歲月不留人,今夜,我躺在床上,閉上眼,卻第一次窺見自己的靈魂。

聆聽她對我說,不要放棄自己兒時的夢,那怕工作多艱苦,多孤獨。

5年前出走,熱血方剛,我談的是夢想。
5年後還未凱璇回歸,但我明白現在要談的是理想。

人長大了,青春的本錢愈來愈少,明白不可只發夢,只幻想, 要身體力行,把夢轉化為行動。
借用韓寒的話,「我總是發現,當我發呆的時候,(有理想的人)他們已在思考了,當我在思考的時候,他們已經行動了,當我行動的時候,他們已經翘了,然後我又不敢行動了。」

如我有福氣能跟自己的兒孫說故事,我想告訴他們,我一生看見聚散世界各地不同角落的人物:有住在籠屋的劉伯,有中毒富士康工人,有準備死於火場的紅衫軍,但也有為捕捉彩鶔數分鐘英姿,訴說大自然如何美麗的濕地公園主管及告訴我每天能看見日月星晨,也需要感恩的泰國農民。

藉此,希望讓我的下一代明白社會縱使有其陰暗面,但只要我們張開雙眼,世界,還是很美麗的。最重要的,是不要為自己沒有嘗試而老來遺憾,後悔。


明年今日,我不知身在何方,因我還有很多路想走,但無論何時何地,我想明年今日,如能與你在皎月下,在木舟上,邊看著我倆的倒影,把酒言歡,與明月共舞,言無不盡,或盡在不言中,慶祝我們這麼多年來的第一個生日,什麼已毫不重要。

正如我過去四年說,今年跟我一起擦身而過,拿起生日蛋糕的你們,我們明日可能如同陌路。

但不打緊,Enjoy the moment, enjoy the present.

陳曉君,生日快樂。

2010年11月15日

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煙

 
在大江大河前,人生抽了第一枝煙。

還以為對著這良晨美景,看煙霧緩緩上升,由濃轉淡,慢慢的消失,快樂,年青輕狂的的回憶都會一一浮現。

 但原來它不外如事,我只感到口乾。

當一口煙吸入我的身體裡面,就好像一團團汽車的廢氣向我的肺部衝進來。

 有些東西,還是只好遠觀,不要褻玩。

2010年11月12日

艾未未的最後晚餐 - 陳曉君 (刊於信報)




根據《聖經》記載,耶穌基督和門徒在耶路撒冷最後一次共進晚餐,慶祝因自己的死亡,人將會脫離罪惡,得到自由。

時 空逆轉,十多二十個世紀後的今天,在上海,被稱為艾神的中國維權藝術家艾未未上周舉行「河蟹盛宴」來紀念其工作室之「死」(艾位於上海嘉定區馬陸鎮的工作 室將被當局拆毀)
。河蟹盛宴跟最後晚餐的異曲同工之妙,在於這兩亡到目前為止,還未為人類帶來自由。最諷刺的是,工作室之「亡」,更
讓艾失去自由。(他日前 遭到警方軟禁)

在人與妖魔之間

在當今中國,維權人士給部分傳媒妖魔化,給定格為破壞社會和諧的罪人;而在民間,特別在網路上,維權人士卻被慢慢神化。兩極之間,維權人士是人是神,亦妖亦鬼,維權這個概念本質上因此變得超現實,繼續下去,維權道路只會注定愈走愈遠。

艾 未未近年以大膽而極具創意的行為藝術表達對現狀的不滿,這對於長期在「大阿哥」的視線下生活重(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)的人民來說,艾是一個爆炸性的人物,為他們在僅有的空間提供了很多的可能。秋去冬來,踏入11月,是浙江一帶品嘗大閘蟹的季節。一如以往,正當上 海人正鬧着為何正宗的黃油蟹價格如樓房般高企,艾未未早前在社交網站twitter宣布,免費送出10,000隻河蟹,引起在滬網友一陣熱烈討論,有部分 帖吧更邀請其他網友一起赴會,河蟹一番,超過1,000名網友在線報名。

艾未未指他今年7月收到通知,有關工作室違章,須要清拆。但當局未有詳細說明工作室何處屬違章建築,因此他宣布要舉辦河蟹宴來慶祝其藝術專區即將遭到無故拆除(普通話「河蟹」的發音跟「和諧」相同,河蟹宴用來諷刺中國全力打造和諧社會)。

當 艾遭軟禁後,每隔數分鐘其twitter戶口便有支持者聲援他:「艾神,俺愛死你了!」「如果艾神能夠再搞宴會,我一定會對他說:我要去!」在網路上,艾 未未由人變「神」,被視為能人所不能,歸根究底,是他能夠打破傳統:當人張不了口,就只好動手不動口,用行為、藝術發聲。

在怕與不怕之前
不過,我們知道艾未未是人不是神,維權亦不是神迹,因你與我也有責任保護自身的權益,這包括對企業、工作單位,以及任何一個剝削一己利益的人。

這道出一個悲哀的社會現實——維權給錯誤地認為是神的工作,人民無限地放大維權人士的位置,卻視自己渺小如螞蟻。這不難理解,對於墨守成規的中國人來說,維 權是遙不可及的,因為反對可能是失去的開始。所以當艾未未去信英國首相卡梅倫,並大聲說「我什麼也不怕」的時候,他們佩服艾未未的敢作敢為,佩服他幹了自 己不能幹的事,他因此由人變神。
但實情是,他們不是不能,而是不為,只因他們害怕。

艾未未的詩人爸爸艾青抗日時曾寫過一首名 為《我愛這土地》 的詩,最後兩句為「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?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……」中國抗日勝利七十年後的今天,他的兒子發現,既然文字已再不能暢所欲言,維權亦 不能再用淚水,就只好「製造歡樂」,用派對「慶祝」個人對周遭的無力感。

有人會問在這歡樂的氣氛中,有人吃蟹、唱歌、彈結他,多少人在美酒佳餚當中能理解這黑色幽默?能解讀行為藝術背後的意義?

昨天,從網路上看見一班年輕人手牽手圍着工作室,不想它遭拆掉,
我想他們已用身體回應了艾未未:「 其實我們是明白的。」

2010年10月29日

你今天世博了麼? 陳曉君 (刊於信報)


上海世博會進入倒數階段,各大內地報章已搶先總結園區之最:參觀人數已突破7000萬人,世博醫療站接診12萬人次,中國館迎來第800萬名參觀者。陪襯著 上星期中國公布第三季國内生產總值增長高達9.6%,大家也沉醉於這個數字世界。為期半年的世博會即將落幕,它究竟成功還是失敗?

7000 
萬人次,因世博而建約26平方公里,差不多跟澳門一樣大的虹橋交通樞紐,用這些標準釐定世博的成敗,中國絕對交足功課。現在各省市的人見面打招呼不會說 「吃飯了麼」,而是「世博了麼」(參觀過世博沒有)。近代的世博,目的是讓參與的國家分享其工業及科技的理念,如何讓「城市,使我們的生活更美好」。但環 顧多個國家的展館,能秉承這個理念的,真的寥寥可數。以「和諧生活」為主題的德國館為例,它不是只喊「城市,讓生活更美好」這些空洞的口號,它展出有機光 電池,近海風力發電,零廢氣排放的交通這類前瞻未來的核心技術。美好生活的精神,對德國人來說,不單是科技的日新月異,而是怎樣維持社會的核心價值,走出 過去傷痛的歷史,使民族間重新融和。如館內提及藝術家昆特·德姆尼西(Gunter Demnig 名為「絆腳石」的二戰紀念碑是如何改變德國戰後的形象。遊走德國館,館內陳列品多次提醒遊覽者,言論自由是德國人堅持構建和諧社會的重要基石。

之, 部分中東館及「人民的樂園」﹣北韓館, 甫進館就是一個市雜,放眼所見,只有地氈,手飾及紀念世博會的朝鮮郵票,明顯欲借世博賺一筆,特別是部分由中國注資的北韓館。或許有人會反駁,那些發展中 或未發展的國家,吃也不夠,怎樣展示科技實力?但正如上述所言,美好生活的涵義很廣,與其把場館打造成商場,為何不花點心機從「人性」出發,告訴參觀者其 國的故事?那怕只是那些政治正確,農民每日自給自足的生活。但這些展館連一些其國的簡單介紹也欠奉,實在說不過去。

用今屆世博會的第二個口號「不出國門,看透世界」,這說法也未免有點牽強。與其說世博讓中國人民看透世界,倒不如說世博讓人民看透各國政府想你要看的世 界。世博是一種形象工程,華而不實。如中國及沙地阿拉伯欲展示國力,從我國場館的高度,沙特設計的最豪,內地人稱最「牛」(最厲害)的1600平方米的巨 幕影院中,可見一斑。

中國政府一廂情願認為人民欲透過世博認識世界,讓農民從沒有聽過,到知道莫桑比克及洪都拉斯是分別位於非洲及中美的國家, 這種想法只怕有點神女有心,襄王無夢。在上海,很少會聽到有人會自己付錢購買世博門票,不是單位(公司),就是市政府送贈的。因此,很多人就抱著「既然是 免費,就不妨去一趟」的心態入園。對於自費的中國同胞們來說,與認識各國文化比較,他們對可以在淘寶炒賣,高達價值3000元人民幣,全蓋滿章的世博護照 更有興趣。只要入過園區的人也會知道,內地同胞為了蓋章,出奇制勝,鬆踭、插隊之狠,使人嘆為觀之。更悲哀的是,他們甫進展館就要以99的速度完成參 觀,要找一個市民,願意停下來駐足觀賞意大利設計的吸收空氣中煙塵的油漆科技,日本的節能技術,是十分困難的。還記得一位女士搶著要在叙利亞總統阿薩德畫 像前照相,問她是否知道其人是誰,她回答:「不知道,總之就是大人物啦!」。

要誤會, 本人不是要嘲笑內地同胞的文明程度,而是要道出一個悲哀的社會現實 只用金錢堆砌出來的世博會,就是注定人民只用物質的角度觀看世界。政府撥出42億元人民幣投資世博,人民的回應是怎麼可以用最短時間拿到各展館的蓋章,然 後放上淘寶炒賣,或盤算園外哪個位置售賣黃牛票才會賺得最多,說什麼莫桑比克,洪都拉斯,根本是對牛彈琴。

一言以蔽之,要達到Better City, Better Life (美好的城市,美好的生活)這宏大遠景,請當權者想想,沒有美好生活的基礎(道德觀、言論自由、法治獨立),說中國擁有美好的城市,恐怕只是紙上談兵。

2010年6月4日

痛定,但不能思痛


我相信每一個人都需要有一點點的堅持,所以今天我回來了。

十五萬人,歷界最多。

痛過,哭過,錯過,但沒有人撫平過這個傷口。

更甚者,港府還要在傷口上灑鹽。

很高興收到一位中學同學的電話,她告訴我,自上年我帶她來維園,她今年也有參與,儘管她以為我不在港。

薪火相傳,就是這樣。

2010年6月2日

三劍俠


三劍俠終於齊集,香港的圖書館預約,要一年後才能到手。

在上海,不用80塊,就能買到兩本心頭好。

我要一個月KO你們!

2010年5月29日

做不成橙衫軍



有人說,沒有去過泰國的港人猶如沒有看過阿凡達。

但沒想過,第1次來,未享受旅遊天堂,就先去了人間地獄。

518日下午,跟隨與我同齡的德國記者,坐電單車前往離火場只有300米的「戰區」。

下車鋪見一條5米長,正在燃燒的車軚群。

因軍隊在車軚後裝上炸彈 ,它成了紅衫軍的最後防線。

眼看一個個手無寸鐵的紅衫軍在車軚附近來回奔跑,不明白他們是在玩命,還是測試車軚下是否真的裝有武器。

身邊的記者告訴我, 一名十多歲的女孩日前在我當時站立的位置被軍隊射殺。

來不及反應,那位德國記者已拉我上另一輛電單車,她說由於不能直線走近,唯有繞過小路,從則面再走近「禁區」。

下車後看見煙火近在咫尺。繞過小叢林後,聽見槍聲。

那位紅衫軍及德國記者攀過一道石牆,遞上他的手,說:「跟我來!不怕!可以繼續上前的。」

那刻,你,你及你的面孔,在我的腦海閃過。

我逐放開她的手,說:「對不起,我不能再跟你們走下去。

站在煙火前,我無助。

一位紅衫軍上前,拍拍他的肩膊,著我跟他離開。上了他的電單車,短短十五分鐘,我反覆責怪自己:在中國,我怕,在這裡,我怕。

對自身的專業,很多時候,我真的感到很慚愧。

來到泰國,一直要求自己做個橙衫軍,站在中間看兩極。

但站在手無寸鐵的紅色農民當中,看著他們面對著軍隊。

想起二十一年前6月的北京。

對不起,  橙衫軍,我做不了。
後記:事有凑巧,不但泰國的民主戰事在努力奮鬥,在令一個時空香港,今天立法會進行補選。

五區總辭,可能姿態多於實際意義,但這一票,對香港這個愈趨政治冷感的城市,可成了港府加快推行普選的催化制。

我臨行前致電選舉委員會,詢問有關海外港人的投票方法,一如所料,香港沒有設立absentee ballot.

民主革命是要註定犧牲無數人民,還是人們從沒從過去汲取教訓,讓歷史不停重演?

而身在香港的我們,又是否要經歷無數人死亡,如台灣的美麗島事件,中國的六四,泰國的暴亂,才能讓全港市民投下一票?

常言道,生命無價。

但現在我會說,生命無價,但民主有價。

2010年5月26日

給司徒華的信


淡泊明志,寧靜致遠。

每當迷失方向,都會想去年你跟我說的這句話 

華叔,事情還未平反,香港還未見民主。

你要努力活下去。

下星期五再見。

2010年4月17日

一封人民群眾的公開舉報信



「我一直很想我女兒入黨,你明白嗎?」他的淚水總於強忍不住。

我拍拍他的肩博,衣領間的灰塵,頭上的皮屑,彷佛也被他的眼淚沖走了。

他高舉著舉報信,指著已經斷了水斷了電的家,訴說政府要逼他離開這個住了70多年的房子,為的是我們偉大的世博 ﹣這裡200多年的建築群將會改建成停車場。

64萬,要他買附近黃浦區的房子,在「樓可以塌,樓價不可以塌」的上海,簡至是天方夜潭。

眼看四周 這裡彷如一個戰場,頹垣敗瓦,一座座清朝,遠至明朝的樓房,在我100米前,活生生地被那個推土機,狠狠地在瞬間毀於一坦。

但只要看遠一點點,你會看見上海最高的金茂大厦,地標東方明珠塔,盧浦大橋......

繁華背後,你又看見怎樣的社會現實?

正如舉報書上寫著:

「我們的未來很渺茫,相信過了不久,我將隨風伴雪淒慘地被強遷,離開世世代代生活的故鄉,請黨中央,國務院救救我們吧,查處那些欺壓老百姓的人。」

「陳小姐,我不是抗議,我真的不是。上海有幸成為世博主辦城市,我很光榮,我要的只是一個家罷了。」他開始哽咽。

你哭,因為你已經對這個「他們」死心了。

我沒膽在那裡說出來,但我兩站他那明天便會成為碎片的家前,盡在不言中。

「可愛的城市,可愛的家。」

「參與世博,共享世博,奉獻世博,我愛世博。」

對不起,我受不了。

2010年3月8日

上海,看不見的花樣年華



從西安,廣州回來。

忙碌的日子過去了,難得一天早下班,天仍亮著。

拿著相機,跑到天橋下,拍下去年四月來上海見工,下機不久讓我「嘩」一聲的情景。

穿插在車水馬龍的車群中,從車廂內,昂頭看看,條刺眼得讓人討厭的霓紅燈高速公路,在上海市中心,中橫交錯。

但這種嘩一聲的感覺,由去年九月落戶上海開始,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踪。

上海,我看不見繁華,只看到繁華背後的醜惡。

今日,外灘經過33個月修路後重開,很多人都興奮得要命,走上Hyatt on the Bund,拍下東方明珠塔,國際金融中心......

但很遺憾,我看到的,只有這些:  




人口老化,貧富懸殊,下崗工人及一個將會走近極端愛國主義的國家......    

但我很高興,現在還有能力看見你們,如果有一天,你們不再在我的視線範圍出現,我想,我要放下這枝筆,離開這個行業了。  

2010年3月4日

悲劇VS 數字

(她是其中一個受訪者,每天待在醫院做刺繡)
這是一個悲劇。

史太林說過,死一個人是悲劇,死一百萬人就只是數字。
“The death of one man is a tragedy. The death of millions is a statistic.

所以我要重申,這「只」是一個悲劇。
228日,早上7時,天陰陰的,下著雨雪,雖穿了羽絨服,兩條綿褲,四肢還是那樣的冰冷。
可能還未睡醒,又可能還想念著30小時前還跟家人一起在香港飲的那碗湯,現在卻在上海火車站,往蘇州的路上。
個多小時的火車,你,我,她,不約而同地拿出I pod touch/I Phone, 隨手一按之前downloadappBBC News Update,陳奕迅的歌,中國各地的內陸班次,近來的照片,隨手可得。
但今天,我覺得這個Ipod touch很重
「你們用得這麼開心,有沒有想過我們背後付出的一切?」

你說得對,我們沒有。

站在第五人民醫院的五號樓門外,聽見很多笑聲,以為自己聽錯了,拿著兩束康乃馨,沿著笑聲走,看著一班20歲未出頭的小伙子,在醫院大堂內追追逐逐。從他們的臉上,猜不出這班工人,待在這裡已有7個多月,而出院的日子卻遙遙無期。或者他們只是想從這個鬼地方,自娛一下。 更甚者,是他們低估了自己的病情。

正己烷,學名n-hexane,是一種清洗屏幕的清潔濟。長期接觸可致神經受損,急性中毒者,出現頭疼,惡心,引起神志不清甚至死亡。2008年聖誕及美國thanks giving前夕,這班在電腦屏幕生產商工作的工人,不停加班,每天在沒有保護下,使用含正己烷的清潔濟,洗擦超過一千個屏幕。叫他們確認其工廠是代理蘋果電腦生產屏幕,我的兩位同事跟他們說什麼I Podtouch, IPhone,對工人說卻是對牛彈琴。

我遂把I Pod touch從口袋拿出來,他們都很激動地說,「就是它!!! 就是它害得我們現在這樣的。」害你們的,不是IPhone, 是正以烷,不,是你們公司的無良老闆才對。

60多人現在擠在這裡,每天就是嘻嘻哈哈過日晨。」但她看著躺在床上的戰友,補充一句,「但我們還是很想家的。」離開醫院,雨下得更大,雙腳已被雪水浸得沒有知覺。但還是要繼續上路,心裡卻愈來愈沉重,因為故事還未說完,悲劇才剛剛開始。

從他手上接過協議書,擦了擦眼,我不相信自己的眼晴。死者李亮的父親,要向公司証明兒子遺體火化後,才能拿20萬元的倍償。「死了還不夠48小時,公司就遞上這份協議書給他那文盲父親,要他把兒子立刻火化,一齊太快了罷?連解剖查出死因的機會也沒了。」 李亮大學同窗哭訴。

毀屍滅迹 ,原來不是電影橋段的專利。

去年12月李回工廠途中,心臟病發,還趕不及到醫院,已返魂乏術。當人們叫記者保持中肯,對不起,我不知中肯為何物,因為世上是沒有完全零biased的報導。我只會為事實說真話。
雖然事實上我沒有証據說李是死於正己烷中毒,但我卻有証據說明有人欲毀屍滅迹

回程,沒有和諧號,跟下崗工人零晨1時擠著列車,與屎,尿,嘔吐物為伴,返回上海。

工作了超過17小時,回到家,我還是睡不著。想著李亮,一個素未謀面但已經相識的人。

臨睡前,還是要跟你說句,一路好走。

2010年2月9日

巧遇「偽」術家

昨日跟1位偽術家閒談。

名字,不太記得。

坐下不夠1分鐘,把1本藝術雜誌給我,上面有1個F cup的裸女,戴上野獸面具。

「這是我前女友,但太愛賭錢,沒辦法。」

打開內頁,帶我飽覽一個個達至完美的銅體。

「這是她。」 眼角及咀角掛上一個微笑。

問他為何幫前女友戴上面具。因美?因反對拜物主義?他沒有回答。

問他畫家跟攝影師的關係,照片與圖畫的異曲同功之秒,他都沒有回答。

只是很努力地把一本本的作品遞上我手。

「我不是什麼Job都接,通常畫一幅都幾十萬。 」我露出懷疑的眼光。

「哦,不,十幾萬。」他更正。

其中他的客人是跟我們列席而坐的富豪。或者,藝術家不太習慣利用語言,於是,短短的3個小時,我觀察他的行為,每次那位富豪攬着1個又1個「玩具」說那些咸濕笑話,這位偽術家都會笑不攏咀,跟他之前的那個微笑,如出一轍。

藝術家,多麼酷的1個名字。他們很仔細(Pay attention to details),討厭世俗,透過1線1劃,提醒社會上行屍走肉的我們,這個美麗的世界,利用光線,顏色,陰影,留白,釋放情感。

銅體,是藝術,還是被利用成藝術,或者我還未分得清。

但是一位藝術家應該不會只用畫的價值來sell自己,更不會為討好一位長期客戶跟一班無知想釣金龜的玩物周旋。

OR I should say, for a real artist, his/her painting will not and should not be manipulated for an artificial representation to get self-approval.

或者,他前女友戴的面具應該是他的。

他的卡片,我把它掉了。

2010年2月6日

原來,水銀再毒,也毒不過人性


貴州於天下最貧。
說的一點也沒錯,這是一個廢墟。
第一個出外採訪的故事取景自貴州萬山,亦是貴州最貧窮的地區。

先說故事上半部,廣州佛山。
聽說有一班做電燈泡的工人中了水銀毒。
於是由上海飛到廣州,站在工廠門外。

等。

一個操半鹹半淡普通話的女人跟我說,她的家旁邊有一戶人,子女都中了毒。
我跟司機開車,原來她所說的家,是一個雞棚。攀山涉水,那戶人家走了,最後徒勞無功。
中毒的人大有人在,但要他們說句公道話,對於有政府投資的公司工人來說,跟拿了他們的命沒有什麼分別。
之後選擇去了附近的一間網吧,扮上網。

再等。

終於找到:姜威威,水銀超標30度。春節回不了家,等排毒。拿不到半點賠償,
個蘋果,個橙,枝牛奶,28元營養費,沒有多,沒有少。
他說,每天工作最少12小時, 每個月只有兩天假期。每天在沒有保護下直接接觸水銀,對於一間有政府及德國公司投資的大企業,是否付合國際勞工法例,不言而喻。

翌日,1位神秘人打我電話,跟我說:「你是記者嗎? 你跟姜威威說話,是嗎?你害得他很慘啦,你知道嗎?之後便掛了線。」無奈,無助,我究竟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?

還不及整理思緒,便往貴州去﹣尋找水銀礦。

到達貴州首都貴陽,再坐1個小時飛機到達銅仁,人生第一次見到只有一個停機砰的「機場」。

沒有的士,沒有工作人員,只有一輛輛黑車。沒有選擇,硬著頭皮,登上一輛破落的車,用兩個多小時驅往萬山,再坐15分鐘摩托車,到達我們的最終目的地 -三角岩路5號礦家屬院

這裡又叫中毒村,一望無際的荒廢水銀礦,空氣被一層層灰塵包圍著,看不見前路, 只嗅到一陣陣礦味。由於水銀流入河流,水污染了,沒有水源,亦沒有農地,連自給自足的能力也沒有。一家家的餐館會貼上:食物及水都是外省的,保証沒毒。

訪問了村內的吳婆婆,她咀上發紫,手不停顫抖,她20年前在水銀村工作,當時還健步如飛,跟先生過著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的生活。

年前,她先生死了,子女亦離開這個鬼地方。追溯到清朝,貴州是全國擁有最多水銀的礦場,60年代更為國家還了不少國債。50年過去了,礦物採光了,沒有利用價值了,現在人去留空。

現在這裡剩下的,只是一個個曾為國家賣命的老人家,因當時採水銀沒有受保護, 而水銀毒往往要花上108年才會病發 ,所以現在只有等死。

「真羨慕先生,比我()死得早,現在我()等死了。」

站在一個十字路口,看見村內的每個公公婆婆,我無言。

原來,水銀再毒, 也毒不過人性。

後記:當日沒有飛機回貴陽,唯有再坐黑車,由一班17,18歲,可能一生只到過一次城市的年青人,帶我們回去。13小時後,走了400公里,終於回到貴陽。

看見他們抵達城市時的那種惶恐,我明白不要把我們「美好」的生活強加於他們。

或者,對這班由出生到現在只看見水銀礦的年青人,那裡他們覺得安全多了。

途中接到姜威威電話,他說他根本沒事,我鬆了一口氣。

96小時的旅程,兩天沒睡,沒吃。老閭說要食餐好,於是當晚住Sheraton

原來,天堂與地獄,就只有這400公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