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3月8日

上海,看不見的花樣年華



從西安,廣州回來。

忙碌的日子過去了,難得一天早下班,天仍亮著。

拿著相機,跑到天橋下,拍下去年四月來上海見工,下機不久讓我「嘩」一聲的情景。

穿插在車水馬龍的車群中,從車廂內,昂頭看看,條刺眼得讓人討厭的霓紅燈高速公路,在上海市中心,中橫交錯。

但這種嘩一聲的感覺,由去年九月落戶上海開始,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踪。

上海,我看不見繁華,只看到繁華背後的醜惡。

今日,外灘經過33個月修路後重開,很多人都興奮得要命,走上Hyatt on the Bund,拍下東方明珠塔,國際金融中心......

但很遺憾,我看到的,只有這些:  




人口老化,貧富懸殊,下崗工人及一個將會走近極端愛國主義的國家......    

但我很高興,現在還有能力看見你們,如果有一天,你們不再在我的視線範圍出現,我想,我要放下這枝筆,離開這個行業了。  

2010年3月4日

悲劇VS 數字

(她是其中一個受訪者,每天待在醫院做刺繡)
這是一個悲劇。

史太林說過,死一個人是悲劇,死一百萬人就只是數字。
“The death of one man is a tragedy. The death of millions is a statistic.

所以我要重申,這「只」是一個悲劇。
228日,早上7時,天陰陰的,下著雨雪,雖穿了羽絨服,兩條綿褲,四肢還是那樣的冰冷。
可能還未睡醒,又可能還想念著30小時前還跟家人一起在香港飲的那碗湯,現在卻在上海火車站,往蘇州的路上。
個多小時的火車,你,我,她,不約而同地拿出I pod touch/I Phone, 隨手一按之前downloadappBBC News Update,陳奕迅的歌,中國各地的內陸班次,近來的照片,隨手可得。
但今天,我覺得這個Ipod touch很重
「你們用得這麼開心,有沒有想過我們背後付出的一切?」

你說得對,我們沒有。

站在第五人民醫院的五號樓門外,聽見很多笑聲,以為自己聽錯了,拿著兩束康乃馨,沿著笑聲走,看著一班20歲未出頭的小伙子,在醫院大堂內追追逐逐。從他們的臉上,猜不出這班工人,待在這裡已有7個多月,而出院的日子卻遙遙無期。或者他們只是想從這個鬼地方,自娛一下。 更甚者,是他們低估了自己的病情。

正己烷,學名n-hexane,是一種清洗屏幕的清潔濟。長期接觸可致神經受損,急性中毒者,出現頭疼,惡心,引起神志不清甚至死亡。2008年聖誕及美國thanks giving前夕,這班在電腦屏幕生產商工作的工人,不停加班,每天在沒有保護下,使用含正己烷的清潔濟,洗擦超過一千個屏幕。叫他們確認其工廠是代理蘋果電腦生產屏幕,我的兩位同事跟他們說什麼I Podtouch, IPhone,對工人說卻是對牛彈琴。

我遂把I Pod touch從口袋拿出來,他們都很激動地說,「就是它!!! 就是它害得我們現在這樣的。」害你們的,不是IPhone, 是正以烷,不,是你們公司的無良老闆才對。

60多人現在擠在這裡,每天就是嘻嘻哈哈過日晨。」但她看著躺在床上的戰友,補充一句,「但我們還是很想家的。」離開醫院,雨下得更大,雙腳已被雪水浸得沒有知覺。但還是要繼續上路,心裡卻愈來愈沉重,因為故事還未說完,悲劇才剛剛開始。

從他手上接過協議書,擦了擦眼,我不相信自己的眼晴。死者李亮的父親,要向公司証明兒子遺體火化後,才能拿20萬元的倍償。「死了還不夠48小時,公司就遞上這份協議書給他那文盲父親,要他把兒子立刻火化,一齊太快了罷?連解剖查出死因的機會也沒了。」 李亮大學同窗哭訴。

毀屍滅迹 ,原來不是電影橋段的專利。

去年12月李回工廠途中,心臟病發,還趕不及到醫院,已返魂乏術。當人們叫記者保持中肯,對不起,我不知中肯為何物,因為世上是沒有完全零biased的報導。我只會為事實說真話。
雖然事實上我沒有証據說李是死於正己烷中毒,但我卻有証據說明有人欲毀屍滅迹

回程,沒有和諧號,跟下崗工人零晨1時擠著列車,與屎,尿,嘔吐物為伴,返回上海。

工作了超過17小時,回到家,我還是睡不著。想著李亮,一個素未謀面但已經相識的人。

臨睡前,還是要跟你說句,一路好走。